江湖有酒 廟堂有夢

謝青桐 著

任自然

嵇康：推上斷頭臺

一

大約是劉備白帝城托孤的前一年，在魏國的譙郡铚縣（今安徽宿縣），一個嵇姓外來戶生了個男孩。誰也沒有料到，這個孩子日后居然在歷史的心窩狠狠搗了一拳，并且讓人久久難忘。他的名字，叫作嵇康。

20多年后，大幕拉開，聚光燈唰地照亮，嵇康亮相了。只聽臺下一片尖叫，無數(shù)女生頓時昏倒——嵇康真是太帥了。據(jù)說見到嵇康的人，都稱贊他如同松下吹過的清風(fēng)，高昂而從容。“竹林七賢”中的另一位朋友山濤，評論嵇康時說他如同獨(dú)立的孤松，連喝醉了要栽倒在地的樣子都像即將崩倒的玉山一樣，帥得一塌糊涂。很多年以后，有人在王戎面前夸贊嵇康的兒子長得帥，王戎卻只輕描淡寫地回答了一句：“你還沒見到他爹呢。”此后，歷代史書或筆記小說描述嵇康的風(fēng)姿儀表都是不惜筆墨，型男嵇康的“龍章鳳姿，天質(zhì)自然”完全達(dá)到了莊子“肌膚若冰雪，綽約若處子”的絕對標(biāo)準(zhǔn)。

由于父親早逝，母親和兄長對他溺愛嬌寵，嵇康從小天資聰穎過人，由著性情讀了許多道家書籍，對儒家經(jīng)學(xué)幾乎不感興趣。這般過度自由寬松的教育經(jīng)歷，讓嵇康的氣質(zhì)里從小就滲透了一股天成的“自然”，而長大以后，那一派“半入仙風(fēng)”的神韻，就更加讓人望而不及，仿佛一個“畫中人”，原本就不屬于這世間。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，自由自在的成長環(huán)境給了嵇康發(fā)展的自由，也養(yǎng)成了他驕傲、任性、單純的人格，單親家庭的艱難也讓他變得激憤而脆弱。

此時，嵇康已經(jīng)是詩詞歌賦無一不通了，他一襲長袍，滿腹文章，再背上一把古琴，長風(fēng)中，往那山頭一站，清風(fēng)明月的神采，竟被驚為天人。

在今天河南焦作市區(qū)的東面，有一個縣叫修武，又稱山陽。20歲離家的嵇康很快就被這里秀美的景色和人文氣質(zhì)所打動，決定長住下來。于是，嵇康隱居在山陽的竹林之中，開了一間打鐵的鋪?zhàn)樱贿厼猷l(xiāng)鄰打制和修理農(nóng)具，換取生活必需品，一邊埋頭做學(xué)問，撰寫文章，或者出門訪友，廣結(jié)人緣，與眾多志同道合者談書論道。

24歲這年，嵇康帶著他的成名作《養(yǎng)生論》來到京城，整個洛陽城竟“驚艷”一般為之傾倒。人們開始興奮地傳說：“真正的名士應(yīng)該是什么樣的呢？去看看那位寫下《養(yǎng)生論》的嵇叔夜，你就知道啦。”成名來得如此之快，幾個月間，他就成為那個時代的“超男”。甚至皇室也對他青眼有加，曹操的兒子沛穆王曹林，竟不顧嵇康的平民身份，欣然把女兒長樂亭公主嫁給他，他成了曹氏的女婿。這一切如此出乎嵇康的意料。但與此同時，嵇康也就卷入了魏晉的政治旋渦，做了魏政權(quán)的中散大夫。這是他人生悲劇的開端。

嵇康的《養(yǎng)生論》傳到黃河以北的懷縣，向秀看了后禁不住拍案叫絕，但又覺得嵇康的“帖子”有失偏激，特別是受政治影響較大。向秀在家里想了半天，終于還是忍耐不住，決定親自到山陽一趟，去見見這篇文章的作者，同時就文章里的問題討教一二。向秀于是拿著自己對《養(yǎng)生論》的意見稿《難養(yǎng)生論》去見嵇康。嵇康此時正在家里的鐵匠鋪?zhàn)永飵腿舜蛑妻r(nóng)具，他光著膀子，用鉗子夾出爐子里已經(jīng)燒紅的鋤頭，放在鐵砧上，揮動大錘向鋤頭打去。

小小的鐵匠鋪里，火星飛濺，煙塵彌漫，迎視著嵇康傲岸、冷峻、挑剔、審視的目光，向秀鎮(zhèn)定自若，底氣很足。向秀說：“你太屌了，不是常人啊。你是這個黑暗時代最明亮的星辰。”嵇康罵了他一頓：“這些恭維話又酸腐又虛偽，我偏不愛聽。告訴你，我就是一個鐵匠，打鐵的，不是什么文化精英。”哥兒倆就這樣不打不相識，他們在河邊散步，談古論今，在鐵匠鋪中打鐵，嵇康掄錘，向秀拉風(fēng)箱。兩人雖然有分歧，但是彼此都很快樂，覺得找到了平生的至交。